【尷尬】得了諾獎之后,世界青蒿之都收購價跌出歷史新低
日期:2015/10/17
幾乎在一夜之間,青蒿素,這個原本似乎只出現在醫學界的名詞,隨著屠呦呦獲得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成了熱詞。然而今年在青蒿之都,好青蒿不得不賤賣,收購價創出來了歷史新低。慶酉陽,因世界上一半以上的青蒿素都來自這里,被稱為“世界青蒿之都”,也隨之名聲大噪。
8月青蒿已收割。這是酉陽宣傳部提供的板溪青蒿良種繁育基地之前的場景有資料說,酉陽一帶,山如“雞爪”,河似“樹根”,常出現“一邊是驕陽一邊是雨”的奇異天氣,使該地域青蒿中青蒿素含量在全國數一數二。而酉陽最終成為世界“青蒿之都”,則是個意外的發現。據黃蒿素提取者羅澤淵講,1973年4月,她所在的云南藥物所,從酉陽購的黃花蒿(青蒿的一種)中,提取到比云南黃花蒿含量高10倍的黃蒿素。這一發現,讓酉陽從眾多黃花蒿產地中嶄露頭角,直至成為國內乃至世界青蒿種植基地和青蒿素生產基地。盛名之下,華西都市報記者走訪發現,除了之前就出現的跟風種植、產業低端等問題,酉陽在青蒿發展上有了新的尷尬和苦惱。“酉陽人開始把房前屋后都撒上青蒿種子,放牛娃回家時總不忘背些青蒿葉。”今年30出頭的酉陽人吳先生,仍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酉陽人對青蒿的熱情。到了2004年前后,酉陽開始規模及規范化種植。酉陽板溪鎮搖鈴村的冉東升就在2003年種了20畝的青蒿,到如今已經種了13年。13年中,他最多種到100畝,那是2006年。在此之前的2004年,世衛組織正式將青蒿素類抗瘧藥品列為首選指導用藥。此后,青蒿行情一路看漲,價格在2005年達到每公斤22元的歷史最高值。2005年往后,青蒿價格起起伏伏。到了今年,預計價格只有5元每公斤,成為多年來的最低值。幸好,從種植開始,冉東升就對準企業按訂單生產。酉陽經濟作物站站長吳廷和當著華西都市報記者面算了一筆帳,按租地算,算上租地錢、施肥、人工等投入,每畝成本在700元,而按當下每公斤5元的收購價格算,每畝能收入750元。這樣以來,在當下的價格新低中,農戶不至于賠錢,“充其量是賺不到錢而已”。在酉陽,2015年,6.5萬畝的青蒿中就有5萬畝是這樣的訂單生產。不過,冉東升遇到的尷尬是,“如何保證好貨一定能賣到好價。”如今,酉陽縣所種青蒿中青蒿素平均含量可達8‰以上,部分優選品種青蒿素含量甚至達到16‰。而這個含量的簽定,由企業說了算,且企業不能當場出結果,需要拿回企業里鑒定。這就出現一個問題,誰能保證企業的鑒定就準確?含量高的是不是理所當然要貴一些?據酉陽經濟作物站站長吳廷和講,曾有一段時間按1‰差價1元的標準計算過,后來,就是因為無法把鑒定的準確性說清楚,干脆規定,只要達到7‰,都按統一的價格收購。吳廷和說,畢竟種植戶都從企業拿種子,理論上種出的青蒿差別不會太大。可在農戶看來,這樣以來,豈不是成了平均主義,又如何提高農戶“種的好就能賺的多”的積極性?據了解,重慶市科委此前已組織攻關,解決“沒有權威而快速的檢測儀器,企業認購含量與農戶確認含量有時不相一致”的問題。目前,尚不知進展。相比冉東升等種植戶遇到的那點尷尬,與他對接的企業——重慶華方武陵山制藥有限公司,遇到的尷尬明顯要大一些,以致于“連續兩年都虧損幾百萬”。這家公司的副總經理冉軍告訴華西都市報記者,他們遇到的問題是,老老實實按規矩生產,卻不如投機取巧的企業能掙錢。冉軍說,他所在的企業通過了世界衛生組織GMP(生產質量管理規范)認證,具備國家特種藥品生產許可企業生產資格,把青蒿素當原料藥生產。這樣以來受到的管束自然就多,管理、設備、人員配備的成本自然就高。
圖:華方武陵山制藥有限公司化驗人員正在檢測所收青蒿中青蒿素的含量但現實是,在國外,沒有把中國的青蒿素當作原料藥。這就導致有的企業卻打起擦邊球,不把青蒿素當原料藥,卻當作一種提取物生產,規避了有關部門的不少規定。“而實際上,他們出口時,還是把青蒿素當原料藥賣。” 冉軍說,那些企業就此以低成本賣到不菲價格,打壓了依規生產青蒿素的企業。冉軍說,國內生產青蒿素的企業高峰時達到100多家,現在只有10多家,集中在重慶、四川、湖南等地。其中,通過GMP認證的只有五六家,目前仍在正常生產的只有兩三家。“打擦邊球的賺了錢,本分生產的賠了本,這種惡性競爭只會毀了行業。” 冉軍認為,要想規范市場,除了在國際上與世界衛生組織達成相應協議外,國內食藥監主管部門應當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品生產管理辦法》對市場進行規范,取締無世界衛生組織GMP認證及無國家特種藥品生產許可企業生產資格,全面實行訂單生產,并規范原料出口。對青蒿素產業有著舉足輕重發言權的華立集團董事局主席汪力成也曾提出,“醫藥企業并非對每一個產品都是要追求利潤最大化”,規范生產和經營,避免無序競爭,有利于保護藥農利益,穩定和降低青蒿、青蒿素及其衍生物價格,免除患者因買不起、買不到藥品而產生痛苦和生命危險。鑒于青蒿種植和青蒿素提取企業存在惡性競爭的狀況,酉陽經濟作物站站長吳廷和對華西都市報記者說,酉陽縣希望國家有關部委對我國青蒿種植進行全面規劃、合理布局,并對青蒿素類生產企業加強監管。企業不容易,政府單位也有自己的尷尬。酉陽經濟作物站站長吳廷和告訴華西都市報記者,一直以來,外地青蒿混到本地、以次充好的情況都存在,讓管理部門頗費精力。華西都市報記者注意到,2012年的酉陽青蒿收購工作會議就要求,“縣公安局要本著從快、從重的原則依法打擊破壞青蒿收購秩序的人和事;縣工商局要嚴格執行青蒿營銷準入制度,嚴格查處無證照從事青蒿購銷行為;縣農委要對過境青蒿嚴格審查相關手續,對與外縣公司簽訂合同種植的青蒿,嚴格按正常檢疫程序辦理相關手續;縣質監局要嚴肅查處青蒿購銷中的摻雜使假、以假充真、以次充好、計量欺詐等行為。”由此看來,打擊“李鬼”,酉陽政府簡直是操碎了心。吳廷和說,這種情況在2013年有了好轉,原因是“青蒿價格低了,外地的來的少了”。可是,要是價格漲起來,“李鬼”還會跳出來冒充“李逵”。除此,吳廷和說,他們目前仍然遇到的問題還有“如何能給到好企業以好的幫助?”。吳廷和說,在重慶,他所在的酉陽縣農業部門對酉陽青蒿種植負責,可他們的上級單位不是農業部門,卻是重慶科委。這就出現一個問題,酉陽縣農業部門發現不錯的種植基地,打算幫扶基地,就要向上頭的重慶科委打報告,可他們畢竟和科委不是一個系統,現實操作中,就要和酉陽科技部門協調,委托酉陽科技部門向重慶科委打報告。“人家科技部門對技術負責,要幫扶,肯定就技術問題向上面打報告了。” 吳廷和說,這就讓農業部門很頭疼,感覺不能把應有的幫扶及時送到企業或基地。據吳廷和了解,云南等地已經理順了中草藥種植的管理關系,讓縣級農業部門對上級農業部門負責,而不是科技部門。他還了解到,重慶也會在不久的將來理順這個關系,這對管理部門是個好處。據媒體報道,對于屠呦呦獲獎,對青蒿素產業有著舉足輕重發言權的華立集團董事局主席汪力成,一方面很高興,為中國人終于獲得這份遲來的認可感到驕傲,另一方面卻是郁悶和自責。汪力成認為,一個世界公認的中國人發明和創造的成果,一種挽救了數百萬人生命的治療技術、一條在原料的源頭上中國有絕對控制優勢的產業鏈,居然仍然還是廉價原料的供應國,至多只是制劑產品市場的配角和補充,連以做仿制藥而聞名的印度在這個領域的影響力都遠超中國。他為此深感悲哀。想從產業下游躍至上游決非一日之功,可就在酉陽乃至中國的青蒿素奮力向外沖時,內部竟然來“狼”了。2012年7月,上海交大化學化工學院教授張萬斌領銜的科研團隊首次以常規化學方法實現瘧疾治療藥物青蒿素的高效人工合成,可使青蒿素實現大規模工業化生產。本就處于產業下游,又要直面合成物的挑戰,重慶華方武陵山制藥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冉軍沒有嚇得退縮。在他看來,青蒿素的人工合成從科研成果到轉化為臨床藥物還有一段過程,況且據他了解,合成成本并不低,藥企能夠根據變化,作出調整和優化。酉陽縣更不甘“坐以待斃”,在向華西都市報記者提供的一份材料中,酉陽縣大聲疾呼,希望國家調整出口退稅政策。這份材料提到,現有的出口退稅政策只會刺激出口青蒿素的積極性,被印度等國收購后,反而削弱了中國的制劑企業競爭力。他們希望取消起始物料青蒿素的出口退稅,以增加印度等國外制藥企業在中國采購青蒿素的成本,增強國內青蒿素原料和制劑生產企業的國際競爭力。在酉陽,如今,談起青蒿素,記者見到的政府工作人員說起話來個個慷慨激昂,他們盼望著隨著青蒿素的熱炒,酉陽青蒿能賣個好價格。他們遇到的尷尬,姑且不說前些年出現的跟風種植、未掌握終端銷售市場等問題,他們目前仍然面臨的檢測儀器、國內標準、管理體制等尷尬,是可以解決又亟需解決的,這正是他們破繭成蝶要走的一步。據央視報道,青蒿素在瘧疾重災區非洲已經拯救了上百萬生命。連科摩羅副總統穆哈吉接受央視采訪時,也感慨:從2007年中國開始與科摩羅政府聯合實施復方青蒿素快速清除瘧疾項目以來,到2014年,科摩羅實現了瘧疾病例零死亡,發病人數下降了98%。屠呦呦獲獎后,有人預言“世界青蒿之鄉”將迎來市場的春天,不過現實卻恰恰相反。今年當地青蒿價格處于近年來的谷底,每公斤約5元,低于往年每公斤7至8元的收購價,更是比10年前熱炒期少了17元。這與供需有關。目前全球青蒿素市場需求量約180至200噸,中國每年產量達到四五百噸,一年生產相當于全球兩年需求量,還不包括國外的青蒿素產量。重慶華方武陵山制藥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冉軍回顧了青蒿葉的價格變化:上世紀80年代:物價低,野生青蒿葉價格在每公斤2元左右;2005年:隨著世衛組織正式將青蒿素類抗瘧藥品列為首選指導用藥,青蒿葉價格暴漲至22年每公斤,達到歷史峰值;2006年:由于種植量太大,價格暴跌至3元每公斤;2007年至2011年:價格在六元至八元每公斤不等;在國人為屠呦呦獲諾獎而自豪的同時,我們也不能忽略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由于歷史的原因,中國青蒿素缺乏知識產權保護,使得中國丟掉了金額多達幾十億美元的專利市場。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期間,中國科研人員大多沒有專利保護概念,也不熟悉國際知識產權規則,此前中國科研人員在青蒿素上的很多論文在發表前并沒有申請國際專利。此外,屠呦呦團隊發明青蒿素時期,當時中國參與國際衛生合作十分受限,青蒿素也沒有及時引起世界醫學界關注。另一方面,由于中國沒有申請青蒿素基本技術專利,美國、瑞士國家的研發機構和制藥公司便開始根據中國論文披露的技術在青蒿素人工全合成、青蒿素復合物、提純和制備工藝等方面進行廣泛研究,并申請了一大批改進和周邊技術專利。1985年后,中國意識到了青蒿素在知識產權保護上的缺陷,也是同一年,中國的知識產權制度建立。據報道,自1985年以來,向中國國家知識產權局遞交關于青蒿素的發明專利申請798件,其中有223件已獲得授權。雖然從數目上看,中國在青蒿素研究上的專利不少,但由于美國、瑞士等科研實力雄厚的國家已走先一步,最終導致中國的青蒿素無法在國際市場上打出一片天地,在2007年之前,世界衛生組織仍沒有將一項中國自主生產的抗瘧藥物列入采購清單。直至2007年,中國制藥企業制造的青蒿素才拿到世衛標準認證,包括桂林南藥、昆藥集團以及北京華立科泰在內的大型中國ACT制造商都開始打入非洲市場。但全球青蒿素市場這塊蛋糕已被發達國家基本瓜分完畢,時至今日,中國制造的青蒿素類藥物只是占到國際市場份額的1%。據統計數據顯示,每年全世界對于青蒿素及其衍生物的銷售額便多達15億美元。青蒿素這段歷史只是一個縮影,汲取青蒿素的教訓,保護好其他中草藥的專利和創新技術,是當下更應該關注的事。
信息來源:E藥經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