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重金打造的“互聯網醫院”試驗
日期:2016/1/28
導語:一場重金打造的互聯網醫院實驗,試圖以互聯網的方式變革傳統醫療格局,路好走嗎?
文:李草凡
來源: 醫學界智庫
西安一位40歲的男性,最近總感覺腹部不適消化不良,吃完飯好久才打嗝。他4個月前患重癥胰腺炎接受過手術,擔心這些表現是因為術后恢復得不好,就通過微醫集團預約了專家會診。
1月10日,他在自己的家中連線了美國外科學院榮譽院士、著名外科專家彭淑牖教授,中國抗癌協會胰腺癌專業委員會主委、復旦大學胰腺病研究所所長倪泉興教授,廣東省人民醫院大外科主任簡志祥教授等專家,在會診中得到了令他放心的解答。
這一天正值微醫集團的首個互聯網疾病診治中心——胰腺癌診治中心成立,近20名國內胰腺領域權威專家齊聚烏鎮,會診就正好放在烏鎮互聯網醫院的遠程會診工作站進行。要不然,如果當時這些專家在另外一個地方、或者分散在各地,只要網絡暢通,專家會診也一樣可以舉行。
在2015年獲得3.94億美元融資后,變身“微醫集團”的原“掛號網”動作頻頻,除了上述橫向的專家會診平臺,垂直的病種分級診療平臺也在近日推出,首個線下手術中心也在杭州率先開業。他們提出的“分級診療”、“專家下沉”等口號,與國家醫改政策高度契合,獲得了不一般的政府支持,這只互聯網醫療“獨角獸”的診療業務閉環初具雛形。
無需醫院的全網絡醫患互通
如果僅從“互聯網醫院”或“網絡醫院”這個名稱來看,烏鎮互聯網醫院并不是第一家。在它之前,至少已出現過三種“網絡醫院”。
一是以廣東省第二人民醫院為主體的廣東省網絡醫院,于2014年10月25日正式上線啟用,整合了三甲醫院、社區醫療中心、村衛生室、大型連鎖藥店等資源,在第三方技術平臺上提供在線診療服務。
二是2015年3月啟動運營的寧波云醫院,由線下實體醫院搭建基層共享的第三方檢查檢驗中心、醫學影像中心、教育培訓中心等,結合線上資源提供全方位醫療服務。
三是地產開發商打造的互聯網社區醫院。比如恒大健康旗下的互聯網社區醫院,提供疾病預防、運動管理、睡眠管理等服務。
這些“網絡醫院”的共同特點是,都有實體醫院作為必不可少的網絡結點。而烏鎮互聯網醫院利用網絡技術直接聯結起醫患雙方,實體醫院只是實施檢查或手術的平臺。
據介紹,烏鎮互聯網醫院有立即就診和預約就診兩種服務模式,無論哪種,患者都是直接在微醫集團的資源庫里選擇醫生就診,并不需要通過任何醫療機構來進行。前述西安的患者就是看到微醫集團的市場推廣慕名而來的,1月10日他的會診過程也沒有醫院參與。從這一點上說,烏鎮互聯網醫院使得就醫向“看醫生”這一本質回歸。
事實上,國家衛計委并不認同“網絡醫院”這一概念——2015年2月,國家衛計委新聞宣傳司副司長宋樹立在例行新聞發布會上回應稱,在我國目前的醫療機構類別當中并無所謂“網絡醫院”,也不存在“網絡醫院”的審批程序和標準。他指出,廣東省網絡醫院提供的是遠程醫療服務。目前我國的遠程醫療分為兩類,一類是醫療機構之間開展的遠程醫療服務,第二類是醫療機構向患者提供的遠程醫療服務,廣東省網絡醫院屬于后一種。
由此返觀,烏鎮互聯網醫院提供的服務顯然不屬于以上任何一種。它甚至都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一家醫院的概念——用獨角獸工作室創始人、知名醫藥作家劉謙的話來說,這是一個無邊界的網絡平臺。理論上說,任何患者和任何醫生都可以在這一平臺上進行連接,所有的人都是一個結點。這體現了Internet互聯互通的精髓,可以說是一家真正的“互聯網”醫院。
基于網絡的醫療資源再配置
不過,在烏鎮互聯網醫院這個平臺上,“結點”之間的連接并不是無序的。
在1月10日“見到”那些胰腺專家們之前,西安的那位患者先和微醫集團的分診團隊進行了溝通。在詳細詢問了他的病情后,考慮到重癥胰腺炎術后護理不好可能出現的風險,才為他聯系了這次會診。
當天接受會診的一位55歲女患者,一直有不規則左上腹隱痛,一碰油膩就會腹瀉。也是由于輾轉桐鄉、嘉興、以及上海某三甲醫院求醫都未獲確診,才被安排了這個難得的機會。
方興未艾的移動醫療有一點廣為詬病:即他們都在爭奪有限的優質醫療資源,面對“看病貴”,所做的更多是存量重新分配(和流程優化),卻不能產生增量去緩解問題。微醫集團也無法生產增量,但他們試圖通過對存量的優化配置,產生“丁氏穿井得一人”的效果。
第一步未能免俗,還是要有醫生資源——微醫集團宣布,已將6000組專家團隊接入自己的平臺,每一組都由一個學科帶頭人牽頭,縱向自由組合,從三甲醫院向基層延伸,專家團隊的內部協調可以使醫患得到相對準確的配置。
為了協助專家團隊順利運作,微醫集團與上線專家們協力,共同組織了超過1.5萬人的專業分診團隊,以推動海量的醫患精確匹配——這是一個“奢侈”的人手配置:國家衛計委設定的綜合醫護比目標才為1:2。
為了進一步加強上線醫生之間的分工協作,微醫集團從縱橫兩個方向發力。
2016年1月16日,他們推出全國首個網上的垂直病種分級診療平臺——中國消化分級診療平臺。據介紹,我國基層消化疾病診療水平嚴重不足,很多醫院甚至沒有消化科。新建的消化分級診療平臺旨在提高基層消化疾病診斷水平和慢病管理,從而推動分級診療。
其二就是橫向聯合的專科疾病診治中心,便于專家之間的多學科會診(MDT)。此前公立醫療體系內部一直存在頻繁的會診,以疾病(而非器官)為中心的MDT治療理念也越來越多地被采用,而烏鎮物聯網醫院的平臺使得這樣的會診擺脫了地域的限制,無論專家們分散在多少地方,都可以方便地在遠程診室里網絡相聚,共同商討治療方案。較之公立醫療體系內部繁瑣的會診流程,大大提高了效率。“這是個新鮮事物,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已年過八旬的彭淑牖說。
據介紹,2016年微醫集團將在烏鎮互聯網醫院設12個相關病種的診治中心,陸續實現對心、腦、血管、高血壓等疑難重癥的診治和對糖尿病等慢性病的管理。如果這樣的遠程診療能夠常態化、規模化,這些診治中心還將成為按病種的大數據中心,為科研提供基礎。
“樣板間”的政策突破與障礙
既然一切都能在線上完成,為什么還要在烏鎮建立一家線下實體機構?除了“樣板間”的展示功能,烏鎮互聯網醫院的意義在哪里?
一言以蔽之,這是一個“政策特區”,諸多特批政策繞開了現有的限制。
首先是醫生的執業注冊。現有規定是必須在醫療機構注冊,因此烏鎮互聯網醫院這一實質上的網絡平臺也申請了醫療機構資質。它正在實現的一個突破是醫生跨省多點執業——目前多點執業仍被限于省(市)范圍內,而在烏鎮互聯網醫院多點執業的醫生,不受執業地點的范圍和數量限制。
其次是網絡處方權。浙江省食藥監局已將烏鎮互聯網醫院作為電子處方的試點,該院聯手國藥控股以及金象網提供藥事服務,可以看作是醫院實體藥房的線上延伸。
第三,烏鎮互聯網醫院實行診療項目由醫生自主定價,醫院的技術支撐者和運營者微醫集團與醫生分成,由平臺為醫生收繳納個稅。據悉,浙江省人社部門正在籌備如何讓互聯網醫院成為全省醫保在線支付的試點醫院。
可以說,微醫集團的這一創新實驗還是在一個特制的“培養皿”里進行。也正因為政策上存在障礙,才需要把互聯網醫院這一本來不受地域限制的事物在各地“復制”——微醫集團透露,近期還會有幾個省市的互聯網醫院上線——也就是說,微醫集團需要逐一與地方政府溝通,以推動政策突破。
據了解,第一家互聯網醫院落戶烏鎮,是因為微醫集團的設想與當地政府的“互聯網+”熱情一拍即合,有媒體稱之為“政府傾力打造的樣板間”。誠然有烏鎮互聯網醫院開了先例,把它復制到其它地方所需的努力不言而喻。
與現有醫療體系的融合與變革
由于烏鎮互聯網醫院這個“培養皿”和現實是連通的,所以就連“樣板間”自身的發展,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互聯網+”疾風勁吹,多個互聯網醫療平臺都在爭奪醫生資源,醫生在多處同時“掛牌”的現象并不鮮見,如何保持對醫生的粘著度?微醫集團打出的特色是“分工提效”:通過分診團隊的協助,推動醫患精準匹配,讓資深專家集中精力處理疑難雜癥,同時積累有價值的病例以便科研;而基層醫生既可以得到下沉的治療、康復等業務,也可以方便地得到業務上的指導與培訓。
然而公立醫院仍是最主要的就醫入口,上述共贏的局面未免有些理想主義。無可否認,“70%的患者其實不需要去三甲醫院就醫”,事先的醫患匹配很有意義。但是最上層的一批專家永遠供不應求,網絡平臺最多參與對他們的“瓜分”,幾乎談不上為其提供匹配服務;年資或名氣不夠的醫生更需要所在醫院的平臺,即使有網絡平臺幫忙吆喝,可能患者也未必買賬。
公立醫院的配合度是更大的問題。1月10日的遠程會診結束后,烏鎮互聯網醫院院長張群華在回答《醫學界》的提問時表示,醫療專家們對這種全新的業務模式很感興趣,但是需要領導觀念的轉變和政策的配套。張敬華原來任職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管理層,深知公立醫院對醫生做“分外事”的顧慮。據悉上海的多點執業政策遲遲未能出臺,就是公立醫院院長們那一關“行不通”。
此外這種網上診療還將改變患者的流向,影響到醫療體系的利益格局。烏鎮互聯網醫院的核心功能是復診與會診,就醫的一個先決條件是,已經在實體醫院做過相關檢查。據說這樣做除了給專家判斷提供依據,也不影響線下醫院的檢查收入。問題是,如果患者需要后續治療,這筆業務未必會流向參與專家所在的大醫院。當然有一些確實是應該被篩掉的簡單病例,但一些疑難重癥病例可能會產生競爭。
可能部分出于此考慮,也為了推動專家下沉做“更有價值”的手術,微醫集團在2015年9月更名時就宣布,要在全國建立五大手術中心;2016年1月,杭州手術中心率先開業,微醫集團的診療業務閉環初具雛形。換句話說,從線上到線下,微醫集團正在試圖構建一個完整的醫療體系。它將如何與公立醫院為主的醫療體系相競合,值得拭目以待。
信息來源:醫學界智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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